合约情人 20
20.
事情的源头已经无从查起了，先是小范围的一些传闻，说董昀昀不雅视频中的另一位男主角就是李泰容。接着好事者纷纷加入，呈上「两个人很亲密」的无数证据，台上的台下的，视频的照片的，再辅以某位「业内人士」的爆料，力证两人的情侣关系。
既然这一前提成立，那么视频中的另一位主角是李泰容也就没什么疑问了。
但这事一开始还算正常，后来就越传越添油加醋，越传越玄乎，版本无数。
有说是整件事根本就是李泰容布的局，什么亲密情侣啊，同一个队的争资源都要争个你死我活，哪来那么多相亲相爱，就是李泰容要陷害董昀昀。
也有说是董昀昀得罪了业内大佬，说董昀昀这个人哪，根本就是睡上去的，结果睡大佬的同时又不安分守己，乱搞男女关系，结果被大佬整。
相比之下，什么「其实是他们这个组合的竞争对手搞的鬼啦」这一类的揣测，真显得太过实事求是，缺乏想象力了，简直就是解高考数学题，一板一眼。
但是呢，越邪乎的版本越得民心，喝彩声越响。你要说1加1肯定等于2啊，这不明摆着的嘛！别人就得质疑了，哪有那么简单，这其中肯定有陷阱，有猫腻。
你要说1加1等于多少这个问题呢，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，大家就来劲儿了：你给分析分析呗。
于是就摇头晃脑分析起来，说你看这个1，是不是也可以看作小写字母l？「l」代表什么还用我说吗？！李泰容的「李」啊！话已至此，围观群众纷纷一拍大腿：这不明摆着的嘛！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？！这李泰容和董昀昀可真他妈不要脸啊！这娱乐圈可真他妈乱啊！
可是，那另一个1又代表什么呢？董昀昀的「董」和「昀」可都没有l啊？
怎么没有啊？！董昀昀的「昀」是什么声母？Y啊！「一」是什么声母？也是Y啊！那另外一个1不就是董昀昀吗？！
这么一分析，真个纷纷起立鼓掌了：这李泰容和董昀昀可太他们不要脸了！娱乐圈可太他妈乱了！1加1居然都不等于2！你说这两个人怎么这么贱？！这圈子怎么这么畸形？！
唉，简单问题复杂化，复杂问题又简单化，来来往往，终究是雾里看花。
董昀昀看网上那些言辞凿凿的分析，可真就是这么个感觉，他原本一边吃西瓜，一边饶有兴致地吃自己的瓜，结果越看越目瞪口呆，都忘了吃西瓜，只顾吃自己的瓜，慨叹人民群众真有无限的想象力，只有他和李泰容做不到的，没有大家想不到的。
就在那个时候，董昀昀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。
对方声称自己是槐迟。
槐迟啊，娱乐圈谁不知道，万盛娱乐的金牌经纪人，董昀昀以前在团里的时候，听邵扬叫她「鬼斧」，因为鬼斧神工，什么歪瓜裂枣到她手里都能捧红。还说「鬼斧」只会迟到，从不会缺席，她带的艺人也许红的晚，但肯定不会不红。
这话多多少少有夸大的成分，一是因为她特殊的槐姓，恰合鬼字，所以大家凑了这么个外号；二是有关于她的丰功伟绩，其实早已是当年勇，不值一提了。
娱乐圈一浪打一浪，槐迟呢，不适应新的圈子玩法，被打在沙滩上很久了，好在她知耻而后勇，懂的变通，这些年呢，慢慢也摸着了这其中的门道，好不容易把李泰容给捧红了。
哪晓得出了这么档子事儿。
说是事儿，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儿，人民群众吃吃瓜，全民春节大联欢，过了这春节，也就只能纷纷回到生活中去装孙子，时间是最好的当头棒喝。于董昀昀和李泰容而言，又是最好的隐形衣，穿着大摇大摆去抢银行，别人也当作空气。
可李泰容偏偏要自己跳出去堵枪口，说是不要再做缩头乌龟了，要把这件事情说清楚，堂堂正正地结束。
「你堂堂正正，别人看你却是冠冕堂皇。」槐迟当场就极力反对，当时选择了做缩头乌龟，最好就一路缩到底。现在才来澄清，旁人不会认为你是知错能改。他们只会揪着你过去的错误：你当时干嘛去了？！假惺惺！
道理李泰容都懂，可他铁了心，说没关系，别人怎么看他都没关系。
「那董昀昀呢？你就不怕对他造成二次伤害？」
槐迟说到董昀昀，李泰容才稍有迟疑。
「现在的风言风语，也有很多中伤昀昀的，我把事实说出来，也许大家就不会乱说了。」
槐迟一个头两个大。
她现在在万盛的日子也不好过，公司里内斗，以她为首的槐系和另一边的鲍系，正是决战的关键时刻，李泰容自己要跳水也就罢了，就怕会把她也拉下水。
于是槐迟呢，就从董昀昀这边下手。又恰好带着李泰容在L市，直接就杀上门了。
槐迟中等身材，中等长相，中等年纪，穿一件质地上佳的针织衫，牛仔裤，长发在脑后挽成发髻。哪里都是平平无奇，唯有眉眼一点不怒自威，便陡增魅力。
董昀昀第一印象就是，这个人好像有火眼金睛。
说话不拐弯，开门见山，两三句话就解释清楚来龙去脉。
「泰容要是出来说这个事情，他的前途就毁了。」
董昀昀心里小小的不服气，想着自己的职业生涯也没有怎么被毁啊。时间一长，还是可以自如地出来活动。
这么一点小小的不服气，也被槐迟看的透透的。「你也许不赞同我的观点，但泰容跟你不一样，他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，就已经失去了最佳机会。另外说句不好听的，你当时的事业高度跟现泰容的，也没法比。」
话糙理不糙，虽然难听，可实事求是。
董昀昀无可辩驳，抠着手指，低头沉思。其实他也不乐意李泰容出来说这个事儿，虽然现在谣言恶语满天飞，给他看的胆战心惊，可并没什么后劲，看完该怎么样还怎么样。
你说遥远的西伯利亚有人放了个屁，他也知道很臭，就要为此捂住自己的鼻子吗？何必呢。
他还要留着鼻子闻身边的美食香呢，唉，说起来昨晚郑先生带他吃大餐，真个香气扑鼻，现在回味起来都不自觉咽口水到好像要反刍。
楷灿当时正好得空，两个人跨国视频，他给楷灿看美食，楷灿呢，也给他看T国当地的美食，360度全方位卖广告，听的董昀昀恨不得立刻化身贞子，爬着屏幕穿到对面去。
昨晚郑先生本来脸有异样，一直不大对劲，看董昀昀跟楷灿聊天，神色如常，也才好像松了一口气，跟着正常起来，又听董昀昀贞子来贞子去，终于无奈地妥协，「等这阵子忙完，我带你去T国。」
给董昀昀高兴的，一跃两尺高，在郑先生脸上大大地亲了一口。郑先生也心情大好。
晚上两个人什么事也没干，就窝在沙发上，郑先生捏着董昀昀下巴，给了他长长的一个吻，轻轻柔柔，缠绵悱恻，吻的董昀昀七荤八素，心脏都差点跳出来，脱口而出道，「郑先生，我是不是心律不齐啊？」
郑先生噗嗤笑出声，捏他的鼻子，又捏他耳朵尖，然后额头抵着他的额头，鼻尖抵着他的鼻尖，「我也被你传染了，你说你要怎么对我负责？」
他后来是怎么回答的都记不起来了，只记得是搂着郑先生的脖子，在郑先生怀里睡着了。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郑先生抱到床上去睡的。
唉，他是怎么又扯到郑先生了？东南西北的话题，最后都要扯到郑先生身上。
想起郑先生，总是既甜蜜又酸涩，既幸福又惴惴不安，患得患失。
对面槐迟轻咳一声，董昀昀才回神，脸色涨得通红，生怕给火眼金睛瞧出什么端倪，但槐迟何等人物，又怎会无聊到去逮别人痛脚。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才是当务之急。
她以退为进，「董先生，我也知道你没有义务去劝泰容，这件事说到底跟你也毫无关系。我只是希望你看在过去你们的情谊份上，当是拉朋友一把。
「眼看着朋友撞南墙，也狠不下心袖手旁观，不是吗？
「退一步讲，你当时自己一个人把这件事情扛下来，为的是什么呢？
「我跟董先生虽然不熟，但我觉得你不是一个自私的人，所以当初那么做无非是为了保全泰容。一个人淹死总好过两个人淹死。
「既然当初做出了那么大的牺牲，现在泰容硬要跟着你跳进河里，你难道甘心吗？」
这几句话简直说到董昀昀心坎里，说的他都想跟槐迟做「点头之交」:一见面就不住点头的朋友。
唉，他的确不甘心。
太不甘心了。
你说人这一生，大多平平淡淡，能有多少逞英雄的机会？不雅视频是个劫，可也难得的给了董昀昀逞英雄的机会，一个人扛下来真的很难熬，但他可以安慰自己，好歹他成全了李泰容。
多了不起。
结果现在李泰容非得跳下来，说要跟他同呼吸，共命运，他真是，恨不得立马有条鲨鱼过来，一口把李泰容吞进肚子里，眼不见为净。
再说了，泰容哥，我在水下久了，都进化出鳃了，你下来怎么跟我同呼吸？你在水下用鼻子呼吸，不憋死你吗？！
董昀昀越想越不甘心，拽着拳头就杀去同李泰容「拼命」了，但是董昀昀发脾气呢，往往是个空架子，对着李泰容也不是会撒泼的人，最后放起狠话了，语气倒是不痛不痒了，说「泰容哥，你要是这么干，我恨你一辈子。」
又说「泰容哥，你心肠可真硬，光顾着自己逞英雄，你哪是什么英雄，你是狗熊。」
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，李泰容一头雾水，但还是顺着董昀昀的话，「是，我是狗熊，昀昀才是英雄。」
李泰容这么一伏低，董昀昀倒有些不好意思，自觉理亏，「我不是那个意思。」
李泰容拉着他的手，柔情无边，「没关系。昀昀想说什么就说什么。」
唉，李泰容一好起来，董昀昀真觉得自己有些受不起，他又不能回应，只能辜负。
「泰容哥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，我不希望你放弃，想看你将来功成名就，发光发热，到时候我去听你的演唱会，去捧你的场，你说好不好？我们还是好朋友，你说好不好，泰容哥？」
李泰容说「好……好，好……」「朋友」两个字愣是说不出口。朋友是一种终结。
他和董昀昀开始的太早，也开始的太顺利，董昀昀当时懵懵懂懂，他也好不到哪儿去，偷偷摸摸，好像在玩游戏。两个人窝在一起的时候也憧憬过「有一天」，有一天堂堂正正地走在街上，雀跃、牵手、接吻，少年心事说给天，说给地，说给花，说给鸟，说给全世界听。
没想到会是以那样的方式。
人生中第一次遇到大挫折，六神无主，过来人、经验丰富的人说什么就是什么，公司说应该怎么做，他也觉得有道理。
现在他成长了，想要挽回，才发现原来成长就是失去本身，无可挽回的失去。
雏鸟失去羽毛，一天一天，不再哀叹于不能一飞冲天，而是努力学会在地上生活，平静无波，只有羽翼留下的疮口处，偶尔疼痛会作祟，痛的人夜不能寐，仅此而已。
「好。好。」他来来去去只有一个「好」字。
「好。」握着董昀昀的手说，「好。」
说的董昀昀也唏嘘不已。
千思百绪，欲辨已忘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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